第46节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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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每次当裴瑄来的时候,唐远也总会带着侯行玉闻风而至,在院子里带着荪哥儿大闹天宫,又玩又闹。唐远和侯行玉都通过了国子监的入学考试,而侯云松出任领恩州团练使,出京掌兵,临走前将侯行玉托付给许宁,许宁自然应诺,侯行玉便也在府里安顿了下来,与唐远同出同进,十分亲密,待荪哥儿也十分亲近。
  这日许宁休沐,裴瑄也带着唐远侯行玉到了,正好秋高气爽,宝如便在花园里设了宴席,亲自下厨做菜。这园子经过许宁和宝如的精心收拾,如今已与从前不同。正是庭菊盛开之时,太湖石边遍种各色菊花,处处洒金,开的绚烂,浓香四溢,而庭中诸棵树冠,梧桐枫树梨树等叶片红黄绿皆有,阳光下看着似许多五彩屏风,在此间安席设宴,果然令人心旷神怡。
  宝如精心做了一道玲珑菊花鲊,将鱼身中断片成细条裹上面粉菊花油炸成菊花样,又选了新鲜的金橙切开,将鲈鱼拌上,做了金橙鲙齑,另有菊花兔丝、姜醋金银蹄几道菜并几样时鲜菜蔬,汤则是松茸竹荪鸡汤,汤汁香浓鲜美,点心是山药蒸熟碾成糕块,淋上桂花糖浆,妆点枸杞红枣,再配上玫瑰金橘、糖霜桃条几样蜜煎,侯行玉原是爱吃甜的,看到这道淮山糕已笑得两眼弯弯,他的手已基本恢复自如,连忙上前给许宁和裴瑄倒酒。宝如专门放了个红泥小炉在一旁暖着上好金黄的重阳酒,里头还放了几枚青绿色的橄榄,众人都十分喜悦,熟不拘礼也并不推让,兴高采烈的入了席才要开席,却听到前边和东小步引了两位相公进来,远远看着一杏黄衫子一宝蓝衫子。
  裴瑄奇道:“这又是谁算得这样紧?”且直接登堂入室,只怕是许宁熟不拘礼的老友,许宁远远一看却笑了笑道:“是官家。”
  众人慌忙起身,果然那杏黄衫子的相公近前来,正是李臻微服出了宫,带着孟再福,众人施礼不迭,尤其是侯行玉和唐远两个半大少年更是吓得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,李臻笑则免礼道:“不要拘礼,今儿想你也只是在家,正好得了些好东西,且送来借借许夫人的妙手烹制,我和孟三郎也能解解馋。”
  宝如笑道:“多谢官家青眼。”一边亲自上前接了李臻后头从人捧着的食材,转身到了后厨,眼看果然都是些十分新鲜进上颇为难得的果子和时蔬,有贡柑,福橘,莲藕,白梨等,又有一大篓十分肥美的螃蟹,宝如连忙拣了出来蒸上,又快手切了莲藕白梨来作了个凉拌白丝,让人先送上去,心里倒是微微感动,因着这些食材都不是十分难收拾,显见官家并不是真的让她辛苦下厨,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。
  果然眼见园子里李臻也并没有遣退侯行玉和唐远,还兴致勃勃地考了他们些功课,然后竟然真的是饮酒作乐了一番,才兴尽而返,连书房都没有进,席上也并没有说什么朝堂大事,只是说些风花雪月,菜式玩乐。
  送走李臻的时候,宝如十分意外地问许宁:“居然真的就是来和你吃顿饭?这和从前不同啊,上一世,哪一次不是要在书房和你好好密谈许久?”
  许宁嘴角含笑:“君臣投契,当然用不着说那些了。”
  另外一旁,李臻笑吟吟带着孟再福也并没有忙着回宫,而是择了路走上了正阳门上吹风散酒意,孟再福看李臻心情十分好的样子,笑道:“陛下今日居然真的就只是为了喝酒吃螃蟹?”
  李臻指了指皇城外城一侧道:“你看那边街市上,金珠古玩,绸绫缎匹,山珍海味,百货充盈,酒楼茶肆,六街三市,店铺整齐,商贾往来,贸易极大,正是一派清明盛世,你再看那里,看到么?如今不过才入秋,同文馆、礼宾院、瞻云馆、怀远驿这些地方,诸藩国使节便已陆陆续续抵达,为贺我朝新年,万国来朝,四夷拜服,明德荡巍四海,恩威昭显八方,这是祖宗传到朕手里的基业,眼看帝业永固不拔,朕未愧对祖宗!”他尚有酒意,看着京城一派清平盛世,是这些年自己兢兢业业治世所换来的,不免一收平日里的虚怀若谷雅量宽宏的名士之风,而多了一丝手握乾坤,傲然睥睨的王者之态来。
  孟再福笑道:“陛下神武天纵,英睿无比,这几年开市舶司,派船队出海,收取商税,海内一片升平,不拘一格降人材,又降尊纾贵折节下交寒门学子,自然正是天下英主,四海明君。”
  李臻转过脸,目光幽沉若秋潭,意味不明地上下打量了孟再福一眼,孟再福今日不过是一身半旧宝蓝儒衫,身上有着浓浓的书卷气,举止不卑不亢,清高儒雅,正是那世家名门温文尔雅、醇厚优雅的做派,他睫毛下遮了道似笑非笑的光芒笑道:“怎么,你觉得朕厚待许宁,折节委屈了?”
  孟再福笑道:“许宁此人,城府太深,又因是寒门出身,常常给人一种于刀刃上行事的感觉,过于偏激而锋芒毕露,为达目的有些不择手段,观他交友,不是以武犯禁的游侠浪荡子,就是市井俗人,听闻与皇后身边的中贵人也颇为亲厚,今日那姓侯的少年,听说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内侍侯云松的养子,整个人失于光明正大,又有些生性孤峭,恃才兀傲,不宜相处。当然,陛下用人自有道理,这样的人作为利剑用来劈削荆棘,铲除异己,自然十分合适。陛下于他有知遇之恩,他自然感恩戴德,效死于陛下,如今我观他已是对陛下肝脑涂地,陛下着实不需委屈自己,再去与那等市井中人、游侠无赖相交接,反倒让那许宁对陛下失了尊敬之心。”
  李臻笑了笑,眯了眼重复了一句“生性孤峭,恃才兀傲?”
  孟再福道:“此人确然失之敦厚,少了些温厚和平的君子之风,到底出身市井,有些不知礼仪,听说他对他的座师、同年,也都不太搭理,十分冷淡疏远,他的座师王相也颇有微词,王相端方正直,一言一动,都是不肯苟且,见到这样门生,着实是有些看不过眼的。”
  李臻笑了下,道:“你觉得他生性孤峭,我却觉得他夭矫不群,你觉得他恃才兀傲,我觉得他这是性情中人风流超逸,你道他行事偏激,不择手段,过于行险,我倒觉得他胆大心细,另有一番缜密整齐,更不要说他待发妻一片赤诚,可知其人情深义重。”
  孟再福脸上微微变色,笑道:“陛下一向目光如炬,知人善任,想是臣看差了。”
  李臻笑了下,眯着眼睛又看了看他道:“上次许宁去戏园子,你特特宴上与我说了,当时我就有些疑心你不喜他,如今看来,竟是真的。”
  孟再福垂首跪下道:“臣不敢,真只是偶然听说,觉得可博陛下一笑罢了。”
  李臻伸手扶了他起来,叹了口气,许久以后才道:“三郎,你与我是自幼的情分,先帝给我挑的伴读,孟家是名门世家,先帝煞费苦心,我也不敢辜负先帝的用心,待你一贯十分亲近,想必——你是嫉妒许宁了?”
  孟再福被李臻扶起,又轻柔言语的安慰,原本是想要否认这嫉妒,但心头着实长久以来那种被取代的不满之情仿佛冲破了堤岸,孟再福眼圈微红,哑声道:“雷霆雨露皆是君恩,孟再福深受皇恩,不敢怨怼……只是官家如今,有许多事许多话,都不再和我说,反倚重那许宁,臣不是嫉妒,委实只是觉得那许宁配不上陛下如此信重……”
  李臻久久不言,只把着孟再福的手臂许久,才缓缓道:“三郎,别的话不多说,朕只想问你一句,若是有人,以孟家全家上下老小的性命以及百年世族的荣耀名声与你相挟,要你在朕与一个宗室之间选择效忠,你,会放弃朕么?”
  孟再福悚然而惊,背上忽然起了一层密汗,抬眼去看李臻,从小说惯了的效忠的话正要脱口而出,却被李臻沉静幽深的眼神给镇住,李臻缓缓道:“那人也是皇室嫡脉,李家正统……你是会选择和失道寡助的朕一起,还是选择效忠新主,为孟家再谋一个繁荣百年?”
  孟再福张了张口,想说不可能,如今陛下正是万民拥戴,群臣敬畏之时,然而他不知为何,却又想起了孟家那上下几百的亲族人口,严父慈母,娇妻稚儿以及沉甸甸的家族荣耀及家训,孟家作为百年世家,忠于朝廷,却一直谨慎小心地绝不卷入权力争斗中。先帝挑中自己做了未来继承人的伴读,他也作为孟家最有希望的新星,义无反顾地肩挑起孟家兴盛的责任,他真的能放弃整个家族,与陛下永远站在一起?反观许宁这样的人,出身寒门,无依无靠,不偏不倚,一身功绩全为陛下一手栽培,倒是一腔孤勇热血,大概还真的能抛下妻子义无反顾做陛下手中清心寡欲的利剑……他满口苦涩,心中酸苦又带着一种胆颤的惊悸,眼前这位宽和仁慈的君主,何时对自己乃至整个孟家有着如此深的疑忌?
  李臻长叹了一口气悠悠道:“江头未是风波恶,别有人间行路难……爱卿,朕没别的意思,只是想说你们各有所长,于你,朕愿与你君臣相得,共治盛世,共享华章,于许宁,朕却愿与他开创盛世,建前人未有之功,为生民立命,为万世开太平。”
  ☆、第124章 坐而论食
  秋分这日分外晴朗,深邃碧蓝的天空朵朵白云丝丝缕缕扯开,清晨的秋风鼓荡着厚厚的衰草,一只警觉的兔子从草丛中窜了出来,发现有人,后腿猛然一蹬地面跳得老高,飞快地朝着山林中逃窜而去。
  荪哥儿吃惊地发出了欢快惊喜的叫声:“兔子!兔子!”
  裴瑄一旁大笑道:“等叔叔带你去捉来!”身子一探,将荪哥儿从地上拉到自己身前,长腿一夹马肚子,驱马向着兔子去的方向疾驰而去,荪哥儿兴奋得一路叫喊着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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