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节(3 / 4)

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

  不过我想,我已和许多人这般。那些给我送过食物后来又无缘无故揍我的人,那些给我送过冬衣后来走在街上又吐我口痰的人,其中也包括从前和我争食后来死掉的那几条狗。
  我想他们那些人,善良的时候是真善良,也是一时兴起的善良,等转过背不认得我这张千篇一律的乞丐脸了,就会因我丑恶肮脏而揍我,也会因我下贱碍眼吐我口痰。
  论起“相忘于江湖”,我心里已码出些谱,狗可以,小春燕不可以;饼子可以,景弦不可以。景弦和小春燕在我心里“相忘于江湖”的可能性远远比不上狗和饼子。
  提着一篮子鸡蛋追在我身后的敏敏姐姐也不可以。想着想着,我再次停下脚步回头等她,想帮她提篮子。她执拗地要自己提。
  好罢,幸好我腿脚够快,终究带领着敏敏在辰时前一刻赶到了。
  朝阳升起,淡淡的金光铺在河面上,波光粼粼。码头来往的行人不太多,我远远地盯住了酸秀才和敏敏姐姐。
  之所以不过去,是因为不敢。与酸秀才站在一起的,是富绅家里的管事,也是那日吐我口痰的人。我深深记得他尖酸的脸和刻薄的话。
  昨晚在解语楼里,我还看到了那个富绅。他与管事站在一起,蔑视所有嫖客与被嫖客,群嫖中当然也包括我,我姑且算是来嫖景弦的。他们为何嚣张地蔑视别人呢,因为有钱。
  老鸨巴巴地凑过去,带着一堆穿得花红柳绿的姑娘。我看姑娘们笑得甚是开怀,没好意思打扰,怯怯地溜进景弦的房间。
  转身关门时堪堪与那尖酸管事的视线衔接上,他皱起眉不知是不是认出了我这个朝他吐口水的小衰蛋,我当然也没有蠢到干等着他盯着我这张脸想个明白,我迅速关上了门。
  今晨起来仍心有余悸,幸好去给景弦送鸡蛋时他无意间碰到了我的手,我这才觉得心情美妙了一些。可此时望见那管事戏猴一般的脸,我还是怂了。
  别过去罢,过去是讨打。他一定还记得我。早知他会邀请酸秀才去邻城说书,我便不吐他了。
  可见,千万不要和我学什么话本子里的睚眦必报,那都是骗人的,被报过的人兜兜转转间说不准就再次狭路相逢。
  但他看敏敏姐姐的眼神有些许恶心……我认为吐了他那一遭也很值。
  敏敏将鸡蛋递去时,酸秀才犹未接,那管事笑得嘴角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,抢步上前帮酸秀才接住。还趁机摸了一把敏敏的手背!
  敏敏吓得立即缩手,我也跟着喉头一滑。我看见酸秀才皱起眉,握住敏敏的手将她拉到一边,低声对她说了什么,敏敏点点头,随即朝我面前这棵柳树走来。我猜到酸秀才是催促她离开。
  她一步三回头,恋恋不舍。朝阳的霞光淋在柳树上,潋滟如画。敏敏的目光被它吸引,便攀折下一根柳条,又转身跑了回去。将它塞到正跨步上船的酸秀才手中。
  酸秀才有些无奈,终是收下,随即又说了一句什么。
  待到我和敏敏姐回去时,她告诉我,酸秀才说的是,“自己照顾好自己,我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。”
  因一句叮嘱的话,敏敏姐姐甜得心眼子冒泡,在我身旁反复打量着她那只被酸秀才无意间握了一下的手。
  我瞧那手分明就还是与原来无二的手,不晓得有什么好看的。还是我自己的手好看,今早被景弦碰了一下,我觉得它能开出花儿来。
  我把敏敏姐送船的事告诉了景弦。他正尝试着拨弄琴弦,拨弄一会儿,停下来写些什么东西,又拨弄一会儿,再停下来写。总之是一如既往地没空搭理我。
  “……景弦,你在写什么东西?”我今早来给他送鸡蛋的时候他就在写,彼时我看他那白纸上唯有一句,此时还在写,却也只有三句。我不禁怀疑,我送一趟船的时间他究竟在作甚。
  他稍斜睨我,收回视线,在琴弦上拨弄了一个音,问我,“这样好听……”顿了顿,又拨了另一个音,“还是这样好听?或者……”他又拨了下,挑眉问,“这个滟?”
  “……”太学术了罢,饶是我学完了《离亭宴》也还是听不出这样跟那样的音有什么太大的区别,斟酌片刻,我慢吞吞道,“大家都很有特色。”你的挑眉最有特色。
  他转头看向我,盯了须臾。我抬眸直面迎上他的目光。料他此时定然对我无语,甚至很有可能在心底嘲笑我。
  你看,他这不就笑出来了么。眉梢眼角,尽是笑意。这般还不够,他垂眸提笔,拿笔杆子轻抵住唇畔,企图遮住他挽起的嘴角,道,“我在作曲子,一首很重要的曲子。要卖出去的。”
  “哦……”我盯着他嘴角的笑,不禁也跟着一起笑起来。好罢,他开心就好了,我回答得傻点儿好像也没什么关系。顿了顿,我继续问,“你近日很缺银子吗?我、我身上刚好有三个铜板,是昨晚上卖花环挣来的。”
  我摸了摸我的小荷包,掏出三枚铜板,统统放到他的面前。
  但他好像不稀罕,看都没看一眼,唯嘲弄地瞧着我,依旧维持着笔杆子抵住唇畔浅笑的动作,“你那几个铜板,怕是不够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章节目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