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7节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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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她们淳朴的眼睛里闪动着光彩,如穷途逢生,对白婉仪说,谢谢娘子。
  白婉仪淡淡一笑,觉得自己未必能当得起。
  医队常在兵营里出入,有时也会见到有车夫赶着牛车,车里坐着几个穿高腰长裙、扑着廉价香粉的女人,明明是盛开的装扮,却是枯萎的木然。
  盛放与凋零糅杂于一身,分外违和。而牛车无动于衷地驶入兵营,将她们送去几个偏僻的帐子。
  在并州边境这种穷地方,女人们做活养家都忙不迭,哪有穿高腰裙子的,更不提扑香粉了。车上女子的衣着装扮虽然不华丽,甚至远不如长安城的平民女子,然而在并州这里,已经算是很花俏的。
  白婉仪停住了给一个士官的包扎,目光跟随那牛车看去。若那些女人不是医队,能出入这种地方,就只有一种可能了……
  她听到旁边有士兵用荤话开着那些女子的玩笑,劣质的烧酒从每个人手中轮流递过,一人喝一口,驱散伤口带来的痛楚。
  他们管牛车上的女子叫做,官妓。
  所谓官妓,有的是官宦人家获罪后女眷被发落至此,也有的是良民富户因各种原因破产所致。像并州地处边塞,已经属于流放,多数是官家获罪的女眷充了官妓。这里的勾栏院比起中原,更是惨烈,招揽的客人也常是士兵,最粗野不堪的那种。
  每当这种时候,她心中就涌动起一股悲戚的情愫。
  她的人生起起伏伏,见过贫贱,见过极贵,也见过云端之上的人深深跌入泥淖,挣扎不出。因见过,所以无法视若无睹。
  她做完手上事,站在那里长久出神。那处偏僻的帐子里有不小的动静,可隔得太远,她听不见,大概都被风声掠去了。
  又不知过了多久,天色不早了,那些女子面带憔悴之色,从帐子里蹒跚出来,衣服还是完好地穿在身上,却遮不住由内而外透出的灰败。
  等她们上了牛车,即将启程的时候,白婉仪等在那里,拦住了她们。
  驾牛车的车夫认识她,兵营大夫稀缺,附近无论是卫所还是村落,都见过她。兵营里读过几天书的副尉,还管她叫先生。
  “白姑娘,您有什么事?”他态度称得上尊重,与对牛车上的官妓截然不同。
  白婉仪的目光落在牛车里的女子们身上,她们没有看她,有的倚着车便倦极睡着了,有的人双目放空看四周,有的人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。
  她心中丝丝缕缕的低郁,生而为人,却总是无时无刻体尝到无能为力之感。她从身上解下一个水壶,递了上前:“这是我自己泡的糖水,里面加了五味子几类药材,可以补身。”其实是方才借了厨房调制的,她们疲惫亏损,久而久之便会大病。
  其他女子无动于衷。许是漠然了太久,于是挨在白婉仪手边比较近的女子转过眼珠,眸底凉凉地倒映出水壶的影子。然后伸手接过:“谢谢。”
  她在这样的状况下,以前的教养依旧未埋没,收到别人好意后,不卑不亢地道谢。
  牛车远去了,她们也没有回头。
  这里是西关口的兵营,去年,萧怀瑾就是在西关外,差点杀了西魏十一王子,然而因流民军溃逃,最终功亏一篑。它与高阙塞一道,像是螃蟹的两个螯钳,坚固地拱卫着并州驻军重镇——朔方。
  西关口共驻了三千多人,不时有西魏、西凉的马匪来扰,每每交兵,死伤并不罕见。白婉仪收拾好了西关口的伤兵,便离开兵营,回到西关口附近的关宁县。
  关宁县是西关口营地的补给之地,几千军队在关宁驻扎不下,才在西关口设塞。
  城门半开着,她进了县城,马蹄在年久裂缝的石板路上踏过,她牵着马回落脚的地方,转过两道巷子,却又看到了白天那个接了她糖水的女子。
  她正倚着一棵树,神情平和地看着树下两兄妹,拖着鼻涕的哥哥正带着妹妹,蹲在地上不知在玩什么。妹妹手里捏着一只硬甲虫,哥哥则抱着那个水壶,将壶口递到妹妹脸前,妹妹伸出舌头小心舔了一下,被风刮皴了的脸上,绽出一个甜甜的笑,眼睛完成月牙:“甜!还要!”
  糖是珍贵的东西,即便是中原富户也不常吃,这些小孩子从小到大兴许没尝过几次,是以兴奋。
  这让白婉仪想起了小时候跟随父亲,从五原郡迁到各地,辗转行医。说来也奇怪,那些富裕些的人家,兄弟姐妹却没有这样的舐犊情深。所以她从不羡慕富贵。
  那女子抬起头看到白婉仪,片刻后想起了她,向她轻轻点头致意。举手投足,尽是斯文,没有边塞女子长久做活的粗野气,也没有勾栏院里的妖娆庸脂。
  白婉仪细细看她,她脸上有几处长了疥疮和痈,大概是因为身体长年接触不同的人,染了病,看上去也瘦弱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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