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2节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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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但暗地里,刘仁赡却紧锣密鼓地做着战备工作。大批细作被派到了淮水北岸,打探军情。同时,他亲笔向李璟写了一封密信,请求朝廷调集精锐,分兵北上迎战。刘仁赡毫不含糊地指出:敌军的主攻方向必是寿州。而我一定会死守寿州城,拖住周军主力。待周军疲惫之时,再以精兵伺机反击,必获全胜。
  淮南之战正如一场生死牌局。牌还没有开打,双方的底牌却已一清二楚。
  百里之外,朔风呼啸,一派肃杀。开赴淮南的大军正沿着薄雪覆盖的官道向南迤逦而行。周军细作已经回报,淮河南岸几乎见不到驻防的南唐军队。李谷和王彦超随即商定,按照预定计划,在紧邻寿州的正阳关渡淮,然后一鼓作气攻下寿州。如果能迅速攻占寿州城,控制淮水南北通道,淮南之战就胜了一半。
  前方便是正阳渡口。河水奔流,江雾弥漫,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甜的泥土的味道。这是李谷熟悉的味道。和他的对手刘仁赡一样,他也生于淮水,长于淮水。年少的他,曾经无数次站在这淮水边,高声吟诵着“鼓钟将将,淮水汤汤,忧心且伤”,看着天高云淡,大雁南飞,在心里编织着自己远大的梦想。
  更令他难忘的,是二十年多前的那一幕。那一天,他与好友韩熙载正是在这里分别,从此天各一方,再未相见。当时,韩熙载的父亲因为卷入了平卢节度使王公俨抗命事件,被唐明宗李嗣源斩首。韩熙载怕受牵连,不得不逃到颍州,请求好友李谷帮助他渡淮南下。临别之时,二人在淮水边举杯痛饮。韩熙载对李谷说:“淮南如果用我为宰相,我必将长驱以定中原!”而李谷则笑着回敬道:“中原如果用我为相,我取淮南如探囊取物!”
  这一幕至今历历在目,宛如昨日。李谷自嘲般地笑了笑,或许,这就是所谓年少轻狂吧。但命运却如此诡异莫测,想不到他再到淮水之滨,真的成了领兵攻取淮南的主帅。而他那位至今再未谋面的好友韩熙载,恐怕早已把“长驱中原”的豪言抛到九霄云外了吧。
  薄雾弥漫的淮水南岸,一片寂静。王彦超的骑兵首先踏上了浮桥。上千铁甲覆盖的战马涌进了冰冷的河流,激起片片水雾。这支铁流毫无阻挡地踏过淮水,向着寿州城一路疾进。李谷心里涌起一丝不安。刘仁赡绝非庸才,为什么如此轻易地让出了过河的通道?出师伊始,局势的发展便出乎意料。看来这南征之战绝不会一帆风顺。
  寿州城四门紧闭,守城军士早已严阵以待。刘仁赡端坐在城楼正中,微闭双眼,神态坦然。他早已打定主意。周军大举而来,而他兵少将寡,淮水是守不住的。既然如此,不如集中兵力,据城死守,将周军主力拖垮在寿州城下。
  南唐皇宫内,收到刘仁赡密信的李璟连夜发出诏令,命心腹刘彦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,领兵二万奔赴寿州救援,又命皇甫晖领兵三万出屯定远(今安徽定远县)。李璟已经下定决心,精锐尽出,要与周军在寿州一带进行战略决战。
  柴荣同样没有闲着,他在紧锣密鼓地筹划下一步的动作。李谷的大军开拔没多久,柴荣即召李重进、张永德、赵匡胤等人进宫,要求他们抓紧征调各路禁军,做好出征准备。柴荣下定决心,一旦战事不利,他将率禁军精锐御驾亲征。当年朱温犯下的错误,决不能在自己面前重演。
  淮水南北,这一刻战云密布,暴雨将至。
  30 亲征淮南
  李谷、王彦超率部在正阳渡过淮水,马不停蹄,直趋寿州。周军兵分三路,一路驻上窑,一路驻山口,主力则包围寿州城南,形成了对寿州城的三面围困之势。李谷摆出了一副不攻下寿州绝不罢休的样子。
  从十一月开始,周军连续攻城。刘仁赡早有准备,指挥守军严防死守。寿州城作为南唐在长江以北最重要的军事据点,经营多年,城防坚固,军械充足,周军一连攻击了十多天,死伤无数,却连寿州城的皮毛都没伤到。更令周军胆寒的是,刘仁赡不但守城游刃有余,甚至还主动出击。趁周军营寨守备疏忽,刘仁赡亲自带兵突出城门,击破了周军的城南军寨,杀死周兵数千人,还一把火把周军大营内的攻城器械烧了个精光。
  李谷和王彦超一合计,企图引诱唐军出城决战。刘仁赡一眼看破周军伎俩,完全不为所动。王彦超空有一身骁勇却无处施展,天天在城下骂战,刘仁赡只笑而不语。刘仁赡很清楚,这第一回合的交锋,他已经占了上风。周军主力被牢牢吸在寿州城下,动弹不动。如果能坚持到雨季,后周军队将陷入到噩梦般的大雨和泥泞中不能自拔。那时,再会同援军反击,必能大获全胜。目前的战局,正是他所希望的。
  李谷则愈发忧虑。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淮南战事已变得越来越不妙。驻守上窑与山口的周军将领先后来报,正在与来路不明的南唐军队交战。李谷心知肚明,这些所谓来路不明的军队肯定是即将到达的南唐援军的先头部队。李谷很焦虑,他最担心的还不是久攻不下的寿州城,而是身后那座浮桥。正阳浮桥,是他手里唯一的渡淮通道,也是全军唯一的退路和补给通道,一旦遭到南唐军抄袭,后果不堪设想。李谷随即令驻防上窑、山口的军队严加防备,同时连夜向正阳渡增派兵力。而兵力削弱之后,周军攻城力度顿减,寿州之战彻底陷入僵局。
  柴荣心急如焚。他虽然远在开封,却密切关注着淮南战局。为第一时间了解前线战事,他特意命人在殿内立起一只沙盘,随时更新两军态势。看着沙盘上日益复杂的形势,柴荣闻到了一种不祥的味道。李谷全军局促于寿州一隅之地,不仅要啃下寿州这块硬骨头,还要尽力保护正阳渡口那条脆弱的通道。而在寿州外围,刘彦贞、皇甫晖两支援军正快速逼近。如果不能迅速做出应对,淮南战事将成死局!战事紧迫,刻不容缓。也许,只有御驾亲征,才能扭转局势了。
  柴荣步出殿门,才发觉夜幕已经降临,一轮明月挂在半空,隐约闪耀着橘红色的光芒。柴荣停下匆匆脚步,忽然想起今天是腊八,这也许是今年见到的最亮的圆月,也是今年最后的圆月。他想起了李白的那首传世之作。“今人不见古时月,今月曾经照古人”。从朱温烧掉长安城的那个夜晚开始,短短数十年间,多少英雄豪杰随风而逝,多少传奇被铸就然后又被毁灭。这数十年,时光似乎被拉得很长,映射着这个时代的诡异转折,帝王们的大起大落,普通人的悲欢离合。而对他来说,时光却又快得不可思议。当他越专注于这个天下,便越发现自己肩头的负担之重。这数十年来发生的一切不幸,现在似乎全都要由他来偿还。如此重压之下,他恨不能一天能当十天用,一年能做十年之事。所以,他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。淮南之战,只能胜,不能败。怪不得连他的皇后也怪他性子太急,过于急于求成。但看着那轮冰冷的明月,想想这数十年来发生的一切,他又如何能不急?
  想到符皇后,柴荣这才惊觉,亲征淮南这样的大事无论如何也应该让她知道。转过长长的回廊,柴荣闻到了夜色中腊梅的幽香。不知不觉,他已到了皇后的房前。房门被推开了,发出“吱”的一声轻响。符皇后放下手中的书卷,从灯下抬起头,秀丽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。
  “陛下来了!”符皇后有些惊喜地站起身来,迎上前去。柴荣还没来得及说话。符皇后又道:“陛下来得正好。今日是腊八节,臣妾为陛下亲手做了一碗腊八粥,陛下一定要尝尝!”话音未落,符皇后已匆匆而去。“还说我性子急,殊不知她自己也不慢啊。”柴荣笑着摇摇头,自言自语道。
  须臾,符皇后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的粥飘然而入。雪白的热粥里点缀着红豆、莲子、大枣,香气扑鼻而来。“皇后有心了。”柴荣接过粥,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。“陛下每日为国事操劳,早起晚归,事必躬亲,还要多注意身体才是。”看着狼吞虎咽的柴荣,符皇后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的甜。“皇后放心,朕身子硬朗得很!”柴荣风卷残云般把那碗腊八粥一扫而光,笑道。“眼见新年就要到了,不知淮南战事可还顺利?”不知道为什么,对出兵淮南,符皇后心里总惴惴不安。
  柴荣没有答话。他把案前那盏凤头灯挑亮,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朵跳跃的火焰。“我军渡淮之后,在寿州遇阻,进退两难。刘仁赡果然是个难缠的对手!”柴荣苦笑了一声。
  “来日方长,陛下何必急于一时。既然战事不顺,不妨就势撤兵,待来年寻机再战。新年就要到了,将士们都盼望着回家与家人团聚吧!”符皇后劝道。
  “不可!战事方开,胜负未分,哪有半途而废之理!朕思虑良久,决定御驾亲征,扭转战局。今夜来,正是想把此事告知皇后。”柴荣顺势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。符皇后那张秀脸顿时变得煞白。“陛下要亲征淮南?”
  “正是。”
  “现在京城正准备大兴土木,建筑新城。陛下国事缠身,哪里分得开身?淮南历来便是凶险之地,当年朱全忠、李存勖那样的人物都没能征服淮南,陛下何苦一定要毕其功于一役?”符皇后猛然听说柴荣竟然要御驾亲征,顿时着急起来。
  “就算此次不能一举灭掉南唐,也要尽取其江北之地。朕意已决,皇后不要再劝了。”柴荣眉头一皱。
  “御驾一动,牵涉甚大,京都不安。如果实在急于平定淮南,陛下遣一上将领兵前往便可。何苦一定要亲征?”
  柴荣叹了口气。“实不相瞒。如今淮南战局异常凶险,朕若不亲征,恐局势会更加恶化。”
  符皇后沉默半晌,终于下了决心。她鼓起勇气,坚定地说:“如果陛下决意亲征,臣妾愿一同前往,也好在军中照顾陛下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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