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力能扛鼎 第353节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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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算是……有吧,有人特会讲价钱,集资批货,能压下来三成价钱。”
  “那丛有志是个滑头,进了饭庄,先要一碗白面,吃完了,又要一碗肉臊子,这碗臊子端上来,他又要小二给他添碗面,小二一想人之常情,白送了他一碗面。”
  “阎罗倒是老实,丁是丁卯是卯的,问了价就掏钱,买的多是女人物件,给他媳妇用的。余下一两银子给了社哥,这爷们重义气,还是个痴情种。”
  他俩一人一句接着话,说相声似的,唐荼荼听得直乐。
  阎罗等人丝毫不知道大东家私底下盘算着他们,洗漱过后,早早爬上了土炕。他们来得急,炕面还没来得及铺褥子,就这么一张硬邦邦的土炕床、四堵遮风墙,已经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好光景。
  阿茂这几天咳得越来越少了,喉咙上留了个疤,被开了喉竟能重新活过来,是阎罗另一重不敢想的事。
  可女人爱想事,多大年纪也一样,阿茂喃喃了一整晚,这会儿又重复了一遍:“我就是觉得,姑娘跟别人不一样,好人我也见过,没见过姑娘这样好的——等我不咳了也去上工,咱们好好给姑娘赚钱。”
  阎罗枕着一条手臂,脑袋里翻涌的始终是那一夜情形。
  唐姑娘问他,问他们“愿不愿意?”
  活这二十来年,好像从没人问过他“愿不愿意”。生在匪窝,他娘没问他愿不愿意;他爹把他撵上岸,叫他从海匪做疍民,没问他愿不愿意。
  和阿茂没拜堂就成了事,两人默契又寡言,当初谁也没问“和我好你愿不愿意”,穷到了根上,反倒容易生情。
  “愿不愿意”,这四个字太奢侈,好像他真有余地可选似的。
  只盼着此一番梦似的好光景,能长一些,再长一些。
  长到阿茂养好身子,长到他能攒够钱,关起门来过个好年……
  窗纸糊了好几层,一点不透风,阎罗把阿茂往怀里搂了搂。
  “睡罢。”
  唐荼荼抱着一箱材料过来的时候,怀老先生正伏案画图,背挺得很直,老花眼镜挂在鼻梁上,夕阳映得满屋纸卷木箱都有了温度。
  “先生画什么呢?”
  怀老先生招招手:“丫头过来看。”
  唐荼荼凑上前瞧,看见一张一张图画的都是窗格子花样,海棠纹、冰梅纹、罩花腰、步步锦连。画了几十年图的人,落笔自有工夫,可老大人还是要用尺和角规,保准尺寸不因肉眼的偏差而错一厘。
  只一眼,唐荼荼就知道他在画什么了。
  老匠人们总有些固执,尽管她几份总设计图里都在省材料的前提下、尽量兼顾了美观,但钢筋混凝土、灰水泥抹面的“美观”,与老匠师眼里的“美观”差开了几重天。
  山上一栋又一栋的灰水泥建筑立起来了,厂房呆板笨重,工舍、物料房也都灰眉怪眼的,每起一座灰水泥楼,就如同往老匠师们眼珠子里钎了一根钉。
  没有琉璃瓦,没有角脊兽,墙上不能镂刻墙饰,那花坛子、蓄水塔总得做得漂漂亮亮的,要漂亮到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出自顶尖的匠人手艺,才不枉来这一遭。
  怀老先生桌上放着日事记,按着日期顺序,一页一页摞得整齐,每日做了什么工作、工程中出了什么问题、复盘时有何心得体悟,都会写进去,也不顾忌人看,随人去借。
  他在山上住小半年,日事记已写了十几本。
  “真好啊。”唐荼荼唏嘘:“您是真爱这行。”
  她小儿趣语,本该一笑便罢了,可怀老先生描画着梅花图样,不知怎么叫这话过了心。
  “我们一辈子,没工夫去琢磨‘我爱不爱这行’,‘能不能干得了这行’。匠户匠户,祖上有幸出了名匠,之后几代人子从父业,小辈循着父辈的路,就这么一代一代地走下来。”
  “前两年,老朽过七十整寿,想跟老伙计们聚聚首,让家里儿孙挨家挨户上门去请,才知道其中大半都进棺材啦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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