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四十九章(1 / 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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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王都一早入了秋。
  我刚能离开药桶去御花园走走,便看见林荫下站着一个男子。他穿着傩教的黑衣红裤,从背影看过去,身姿一派欣长。
  上身绘有黑云金边,纵他一转身,胸前的金红色万兽图呈现出百爪峥嵘的气势,他的眉眼清晰而又寂寥,仿佛是个在黑水中渴望阳光的孩子。
  可他已经不是孩子了。
  他孩子那会儿,我就抛弃过他。
  如今长成大人模样,我仍不敢去认他。
  他见我踌躇不敢上去,弯了清晰的眉眼,温顺地笑出了泪:“娘娘,娘娘不认得我了吗?”
  我定在原地,看了他一会儿,喊了一声:“那那……”
  他才猛地扑上前来,连身份都忘了,直接往我身上扑,理所应当的,被我拥在怀里。我听他嚎了一会儿,掏掏耳朵:“别嚎了。”
  “嗯嗯。”他抹了把眼泪,似想起来什么,连忙将我扶稳:“爹爹说娘娘大病初愈,让我别累着你。他心疼你都要疯了,闯到傩教来找我。”
  我最后一次见到君尽瞳,是直接在他面前“筋骨寸断”了的,他不知道失去凤血种脉,体内的离虫会如此着急拆我入腹,更不知道原来当初给他换瞳时,我就真真切切经历过一遍,可即便痛饮他的血也没多大用处,虽说他吃过我的一片肉,体内有点凤血种脉,可短暂维持我的身体不被离虫拆分殆尽,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。
  于是……
  他想到去求傩教。
  连我都未曾想到失去凤血种脉竟然会是这幅光景,每天晚上被离虫拆我骨肉吵得不能入睡,直到清晨才能被第一缕阳光抚平创伤,一来二去过了半年,离虫的动静终于能维持在每月初一十五,不过……我还是不能离开君尽瞳。
  这世上想吃我“唐僧肉”的人很多,真正吃得上且我心甘情愿的,唯有君尽瞳。
  他曾对我说过,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。
  我也曾义无反顾地把命交给他。
  大抵那会儿情真意切,自以为感天动地,现在却成了束缚我的枷锁。
  我见那那一路风霜,发髻松了都不知道,便拉他坐在树下,为他梳头。他的头发还像小时候一样软,梳什么都不成形,我手脚刚好不利索,未免弄疼了他,只得小心绾着发髻,到最后竟比刚才还不成样子。
  那那被我扯得直咬牙,一句“疼”字都未喊,只是低头温顺地笑着。我望着他一头惨不忍睹的发髻,突然发现他整个颈背骨瘦如柴,衣襟盖不住的颈部还有淤血,喉头哽咽了半晌,才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他,我有千言万语,不知怎么说给我的孩子听。
  我虽未生他养他,但依然盼他能茁壮成长,吃好穿暖,不负爱他的人所托。他也曾被视为眼珠子,凭什么受人轻贱……我的孩子我没能保护他,而今只窥见他身上岁月的一斑,就让我疼得不能自已。
  “娘娘,我不疼了。真的不疼了。”他顿了顿,语色焦急。
  我趴着他的背,心头如擂鼓轰响,可一听到他懂事的话,便有了微微暖意。我强行压住情绪,望了望天色道:“今天就留我宫里吧,娘娘做酒酿圆子给你吃。”
  “好。”他乖巧地应下,又撑着颈背,叹了口气:“娘娘如今可沉可沉了,压得我喘不过来气。”
  这小子!我捏紧拳头,伸到他眼前,以示威严:“嗯?”
  只听他又道:“可惜胸小了。”
  我:“……”
  那那在朝霞宫住下,君尽瞳因兑州烽火连绵,时常忙碌到半夜。即便批阅奏章再晚,他都要到我这溜达一圈。后来索性将奏章和案牍搬到了朝霞宫,看我和那那打打闹闹。
  君尽瞳只要一得空,便会教那那一招半式。
  那那学得很认真,他天性敦厚温实,在傩教一直备受欺凌,前两年仍处在被监视的境地,这两年凭借着一招“玄玉手”才脱离苦海。他被圈养得密不透风,甚少能接触到外面的世界,所以这招“玄玉手”还是君尽瞳教他的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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